一边循着楚澜月微弱的记忆,一边漫步在沙滩上。海风袭来,羊皮靴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跡。一路无话,她依然沉浸在回忆与即将出海的企盼之中。
然后她和萧翎来到镜月滩礁石群后方,在那找到了建于这片隐蔽海湾的船坞。
「便是这艘。」根本无须靠近,楚澜月的纤纤玉指便明确点出船坞入口处一艘露出月牙弯弧的小舟。
萧翎的脚步比楚澜月快上许多,他先巡视了一圈周围暗哨与海防。才进入船坞内部脱下盔甲,仅着一身轻便的劲装,在月牙舟旁单膝跪地,仔细检查船身的吃水线。
那是一艘名为「映澜」的月牙舟,线条优雅得如同一弯清瘦透明的新月浮在水上。年幼时她只记得这艘小船的顏色好似珍珠,现在她的眼力才看清了映澜是以浅色的楠木打造,外表刷了一层清亮的桐油,才在冬天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──这些乏人问津的年头,定是安福仔细维护,这舟的外表才会同当年一样优雅。
萧翎动作俐落,又分别检查了船櫓和船帆,才将固定船身的两条麻绳解开。随后沉下腰身,将月牙舟推入木质轨道。
「吱呀──」随着一声短促的摩擦声响,映澜已滑入船坞内侧的深水区。船身轻晃,伴随一阵悄悄的水花轻溅。
萧翎轻巧跳上月牙舟,执起船櫓,令映澜穿过礁石间的狭窄水道,在码头边停下。「公主仔细脚下。」他伸出手,让楚澜月可以扶着上船。
映澜的甲板极小,铺一层竹编船蓆,仅能容纳叁四人相对而坐。待楚澜月在萧翎身后坐妥后,他才继续手上的动作,将船驶出船坞,来到归澜湾的开阔水域。
月白色的软绸船帆缓缓扬起,楚澜月的乌黑眼眸同时倒映着天与海,波光粼粼,似乎点亮了她无神多时的双眸。她忍不住站起,看向海平面,彷彿那里有着她竭力嚮往的什么。内心的骚动与体内的波澜似乎正和海浪的节奏渐渐共鸣──但也许不过是错觉。
「我想更近一些看海。」原本静候命令的萧翎,因为她一句话,便调整船舵,朝她所眺望的远方驶去。
映澜的船尾随着风起帆满拖曳出一道长长的波纹,像是一把划破镜面的白刃。直到陆地渐远,在他们身后变成隐隐约约的灰色影子。
楚澜月的双颊被风扑得泛上一层粉红,她微微拢着兜帽,靠在船舷上,举目所见是灰蓝色的海水与阳光映照之下闪动水光的浪影,耳畔是风声与水交织而成的旋律。
暂时的远离,让她微微松动了眉头,但同时内心依然紧紧揪起。楚澜月想着那些过去,决心破碎的夜、受尽屈辱的夜、捨身求盟的夜;在赤炎的八年、回到沧澜的这些日子,在驛馆和路途上所见的沧澜人民生活的真实样貌……回忆像是浓稠的云和雾,交织反覆在她的脑里纠缠。
当她回过神时,才发现脸上的凉意来自被海风吹拂的无声泪水。
而她之所以回过神,是因为脚下的船板正微微震动,同时耳边的风声也渐渐被由远而近的、似是由海底传来的哀鸣取代。
萧翎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换上了她几乎未曾见过的苍白,血色尽失。楚澜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──月牙舟下的海水竟然深深凹陷进去,围着船隻旋绕出漩涡。
而映澜便是这漩涡的中心,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迅速颠簸起来。
萧翎和楚澜月对视一眼,都还来不及开口,忽然一股力量就将他们连人带船扯向海中。
狂风与猛浪轮番袭来,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密密覆盖,黑得恍如暴雨欲来。楚澜月紧抱船舷,萧翎当机立断抽出腰间短刀砍断所有船帆的缆绳。然这月牙舟本就并非为乘风破浪而造,意识到徒劳无功的瞬间他便收起短刀,伸手要去扶楚澜月。
耳边一声「轰隆」巨响,船身被漩涡掀起的巨浪轻而易举地碾碎。一阵天旋地转,楚澜月只感到全身冰凉──她已落入海中。
萧翎死命地伸长双臂抓住她。生死存亡之刻哪顾得上君臣之礼、男女之别,连如何脱困都无能思考,他全凭本能将楚澜月护在怀中,任由海浪和船隻残骸反覆拍打在全身,似乎是什么刮破了他因长靴脱落而露出的脚腿,又似乎是船桅的残骸擦撞过他的肩背──但他们此刻仅是浮海中的粟米,只能随波逐流、听天由命。
也许他们都昏过去了,也许没有。慌乱之中楚澜月似乎被冲出了他的怀中,但他好像捉到了她的衣袖……现在又是什么时刻了?该返航了……可时间的意识对于濒死之人大抵是毫无意义的……萧翎模模糊糊地想着,直到一阵几乎磕在全身的痛感与凉意,萧翎的意识才回笼──他还活着!
「咳咳……」嘴里满是咸腥,萧翎用力咳出几口海水。他强撑起因泡在水里过久而失重的身子,抹去眼前的水珠,这才看清了他的所在地,是一片岸边礁石群之上,脚边还有一些许是「映澜」的木头残骸。
即使身上多处传来钝痛,浸过海水更是瀰漫着刺疼,但他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,四处张望见楚澜月躺在不远的岸边,他赶紧上前,跪下确认她有无受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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